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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最讨厌的那个词

发布者:cj_ysh   发布时间:2013-12-27 16:09:06   点击数:


《中国青年报》(2013年12月24日)
 
核心提示
    在社会生活中,刻板印象比比皆是,比如“好学生”就是“只会读书”、“喜欢当老师的宠儿”;“靠谱”就是“听话”、“负责任”;“好人”就是“不讲原则”、“抹稀泥”、“无能”……说者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刻板印象,听者却能结合自己的生活环境和心理体验,敏感地“发掘”出另类的“意义”。有时候,我们还会主动地吸收这些另类的意义,认为它真的是自己的一部分,而且是不好的一部分。于是,我们参与到自我建构中。
    标签无所不在,我们又不能堵住别人的嘴。但既然这些标签的意义可以被建构,那么它也可以被解构并被重新建构。你可以把它视为“误读”、“偏见”,也可以把它视为“提醒”、“呼唤”。
   
陆晓娅
 
      哈,当我受编辑邀约开始动笔写这个点评时,我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。我仿佛看到读者诸君睁着好奇、顽皮的眼睛望着我说,嘿,你,陆晓娅,你最不喜欢别人说你什么?
    好吧,好吧,就让我从自己写起吧!
    大脑神经元开始放电,不到半秒钟的工夫,那个词就出现了,还伴随着鲜明生动的场景:那是在心理辅导博士班上,我们分成小组围圈而坐,林孟平教授要我们先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,然后顺时针传给旁边的人,请他们用一些词描述对你的印象。当小纸条最后回到自己手上时,要挑出自己最喜欢和最不喜欢的。我一眼就从诸多形容词中挑出我最不喜欢的:“精干”。
    我,“精干”?精明又强干?这是我吗?我很傻哦,而且别说强干,连能干都算不上。
    我不喜欢这个词,真的不喜欢。
    但,为什么不喜欢?是因为它不像我?还是因为我从这个词上读出了另外的意思?
    好吧,我承认,除了觉得不像自己外,其实我真的读出了别的意思。“精干”,就像一颗长出藤蔓的种子,顺藤摸瓜,我读到的是“女强人”、“缺乏柔情”、“只关注结果”、“过于理性”等等等等。你们说,我能喜欢吗?
    是我身上真的有“精干”而自己却不知道?还是那同学把他自己没有却渴望拥有的特质投射到了我身上,就像一个人渴了,却忙着为别人打水一样?抑或是人家正经儿认为“精干”是个褒义词,而我却任意放大、扭曲了“精干”的含义?如果是这样,是什么力量让我这么做?
    这么想着,就好像进入了北京的雾霾中。
    用伟大的周哈里(Johari Window)之窗能解释吗?心理学家鲁夫特与英格汉把人的自我分成一个2×2的矩阵,就像一堵墙上开了四扇窗户。第一扇窗户里的“我”,是我知道、别人也知道的那部分“我”——“开放我”;第二扇窗户里的“我”,是自己知道,别人并不知道的“我”——“隐藏我”;第三扇窗户里的“我”是别人看得到,我自己却不知道的“我”——“盲目我”;第四扇窗户里的“我”是我自己和别人都没有发现的“我”——“未知我”。
    那么,“精干”是在“盲目我”的窗口里吗?别人看见了,我自己却不知道我有这样的特质存在?如果把自己一分为二,让一个“我”飘浮起来去观察在地上的那个“我”,会看见什么呢?呵呵,飘浮起来的“我”看见了地上的“我”正疾走如风,说话简短,不喜欢啰嗦,用“多任务模式”同时处理几项工作!这,能说不是我吗?也许,就是这些外在的行为特点,让那个同学认为我很——精干。
    在他的词典中,“精干”应该不是一个贬义词,但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呢?
    让我再到哲学家、语言学家那里找找说辞。
    我找到了维特根斯坦,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,被称为“语言哲学”的奠基人。他认为词语和行动、事物、环境是无法分开的,“语言的意义来源于其在我们多种多样生活形式中的效用”。
    好吧,让我把抽象的概念还原到具体情境中来。在维特根斯坦那里,“精干”这个词没有抽象的意义,必须放到环境中去考察。它通常会出现在哪里呢?肯定不是家庭里和休闲场所,而是职场上。作为一个对工作比较投入的职业女性,人们通常会有这样的刻板印象,比如不顾家、少情趣、太理性等。送给我这个词的男同学,对此中的微妙怕是难以体会。
    语言学家们呢?他们说,你听到的不仅是一个词的声音,比如jinggan,你还会“听出”这个词的意义。也就是说,每个人对“听到”的信息进行解码时,都会为它建构属于你的意义。
    在社会生活中,刻板印象比比皆是,比如“好学生”就是“只会读书”、“喜欢当老师的宠儿”;“靠谱”就是“听话”、“负责任”;“好人”就是“不讲原则”、“抹稀泥”、“无能”……说者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刻板印象,听者却能结合自己的生活环境和心理体验,敏感地“发掘”出另类的“意义”。有时候,我们还会主动地吸收这些另类的意义,认为它真的是自己的一部分,而且是不好的一部分。于是,我们参与到自我建构中。
    标签无所不在,我们又不能堵住别人的嘴。但既然这些标签的意义可以被建构,那么它也可以被解构并被重新建构。你可以把它视为“误读”、“偏见”,也可以把它视为“提醒”、“呼唤”——“精干”或许是我的一部分,与其把它彻底赶走,不如允许它待在那里听从我的呼唤。与此同时,我还照样会去发展自己,让生命像千面娇娃一样丰满和多彩。我,永远大于“精干”;你,也永远大于那个别人的说辞。
    对吗,“靠谱”妹纸和“学习好”姑娘,以及其他的朋友们?
 
来半分
 
     “强”,听起来挺正能量的一个字,但是我却很讨厌它。
    周围的人会用“强”来形容我,在他们看来,某些方面我确实很“强”:我参加了很多感兴趣的培训,对于很多人来说,这是不可思议的事,因为你是自己掏腰包,何必呢?我尝试着开辟一个全新的领域,当然也遭到了很多人的质疑,包括开展新项目的时候受到种种阻挠;我的好奇心很重,被人批评术业无专攻……如此种种,我的所作所为在周围人看来是个异类,而我又属于认准了就坚定执着的人,所以被很多人冠了“强”这个词。
    以前,我的确告诉自己要强,我会尽量说服和我意见不一样的人,我会用很快的语速和强烈的语气暗示对方——我是对的。但是这几天,我有了不同的看法。最近参与了一个项目,是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做一场公益推广活动,对于我和我的伙伴而言,颇有“白手起家”的意味:还没找到合作单位,没有好的合作方式,身边缺乏团队,缺乏资金……周围的朋友纷纷因为“关心”而劝我,这个项目不可能成功,你不要逞强了。短短两天的时间,两个朋友都在说“不行”、“不可能”,不过我还是能够调整状态,继续表现得很“强”,和我的其他朋友继续研究。但是,我继续遭到打击。直到第三天,我沮丧到极点。
    于是我开始问自己,我不强吗?我不是挺有自信的吗?我不是很愿意尝试和挑战新事物吗?但是当我开始静下心来慢慢地反思自己,我才发现,原来,我要真正面对的是自己内心的“不强”。事实上,没有一个人能在所有方面都那么“强”。其实我可以承认自己的脆弱,承认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。一切在于自己,是否足够了解自己的边界,自己的能力。
    当我足够了解自己的时候,我开始诚实地面对目前的情况,然后我知道,时机并没有真正成熟,很多资源还很匮乏。事实上,我没有那么“强”,真的没有。既然没有那么“强”,那就坦然地承认吧,这并不有损于我的形象、我的面子,只是能够提醒自己,我可以做些什么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好,而不是像一只纸老虎,好像架势阵仗拉得很大,其实一捅就破。所以,承认自己“弱”或者“不行”,这才需要勇气。
    我和朋友调整了目标和期待,现在的我们,虽然情况还是没有太大好转,却变得更有信心,因为我们足够诚实。
    所以我不喜欢“强”这个字,难道一切的问题都要用“强”来面对吗?如果用“强”来组词的话,你能想到什么?“强悍”,“强势”,还是“强词夺理”?听起来都很“硬”的感觉,缺乏弹性,缺乏灵活,好像也缺乏丰盈与充实。相反,诚实地低下头来,看看自己的脚下,看看周围的环境,才能更加有力量。
    现在我知道了,当面对不赞同的声音时,我不用一定表现得特别“强”,试图用语言来说服他,因为行动和结果会是最好的答案;当我深陷不利处境时,“强”也不是必须的,也许先要承认我的“弱”,才能更好地继续,表面的“强悍”并不能解决问题。我倒是觉得,“韧”这个词不错,因为你能看到,就是那一点点的坚持和一点点的努力,我的明天就会变得不一样。
 
斌斌姑娘
 
      据说夸一个姑娘,最好是夸她漂亮,如果不漂亮,可以夸她有气质,如果这也没有,可以说她善良,再不济,就说你真健康。很可惜,从小到大,这些美好的形容词都与我无关。大人们见到我,无一例外都会用非常夸张的语调对我爸妈说:“你家小孩学习真好!”然后拉过自家孩子,语重心长地教育道:“你看看人家”这一刻,从那些小男生小女生射来的锐利目光中,我就知道自己再次成了不受欢迎的“别人家的小孩”。
    “学习好”是一句魔咒,飘荡在我的整个青春期。当然“学习好”不是坏事,可一个姑娘在别人眼里如果只有“学习好”这个优点,个中滋味,一言难尽。
    上小学时,性别意识尚处于模糊阶段,我从头到脚基本和男孩子无异——短发、运动服、运动鞋,从来不穿裙子。这种情况在六年级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,有的女孩开始羞羞答答地不上体育课,只娉娉婷婷地站在一旁看着我们跑步。谜底在一节生理卫生课后被揭晓,我突然意识到,我也是个姑娘。知道真相的我并不快乐,因为在小学毕业后的那个暑假,我跟着爸爸去商店买电风扇,店家热情地招呼我爸:“你跟你儿子坐着歇会儿,我去仓库给你拿新的。”
    上初中后,我依然是短发,只是偶尔把运动裤换成牛仔裤。那时候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律,越爱打扮的女生学习越不好,如果把“爱打扮”换成“漂亮”,在老师眼里估计也是一样的意思。老师们很喜欢我,总夸我“学习好”。如今回首,有点恐怖。
    一天放学后做值日,我和一个女同学在教学楼前的一片空地扫地。一墙之隔是一所职业学校,里面的学生年纪比我们大,当然也更“成熟”。几个男生居高临下,把头探出窗户,冲我们吹口哨。女同学似乎不是第一次经历类似事件,和他们还有暧昧互动。这一幕被40多岁的班主任看到了。在第二天的早自习上,她点名道姓地说:“×××(指女同学)做值日,都要和别人搞不清楚!”女同学小声辩解:“是他们惹我……”班主任一听更气了:“肯定是你自己招来的,不好好读书整天不知道在干嘛!你看看人家×××(指我),怎么没有男生惹她!”
    事隔多年,我早已忘了初中拿过多少奖,考过多少第一,记忆犹新的只有班主任的这句话。我一直想当面问她:“老师,您确定这是在夸我吗?”其实,当时我和班上几个混社会的男生关系也不错,因为我从来不打他们的小报告,还常常借作业本给他们抄。他们对我很客气,不给我取绰号,还尊称我为“好学生”,可是从来不带我一起玩。
    到了高中,我留起了长发,偶尔穿个裙子。朋友圈中,都是和我一样中了“学习好”魔咒的孩子,我们有一个共同目标——干点儿坏事。然而,即便我光明正大地“早恋”,从不参加晚自习,甚至号召全班同学给校长写信要求罢免不喜欢的班主任,老师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    每次随爸妈出去聚餐,但凡有我和其他女孩同桌,对方一定会获得“漂亮”的赞语。因为“学习好”永远属于我,不管我之前花了多少时间决定穿哪件衣服。这样的日子,我过了12年,直到来北京念大学,身边环绕着众多国家级的学霸,“学习好”成了最大的浮云。
    在这个当时男女比例6∶1的大学里,在入学不久后的新生舞会上,就有男生问我要手机号。之后的岁月中,虽然你不漂亮,可是会有人夸你可爱;男孩子不再向你请教这道题怎么解,而是会问你这首歌感觉怎么样;连我自己都第一次知道,原来除了“学习好”之外,我还有这么多的优点:我笑起来眼睛是弯的,我说话很温柔,我懂得真多——名人轶事、历史八卦,我画画线条很爽利,我善于收拾屋子……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姑娘应该拥有的称赞啊!
    结束了学生生涯,“学习好”的标签自然慢慢消失,不过据说在我读过的初中、高中,仍然流传着我的故事。相信在这些90后、00后孩子的想象中,我大概是一个只会念书、毫无情趣,关键是长得肯定不怎么样的呆板眼睛妹。借此文,双眼裸视5.1的我想说,不要被“学习好”的铁幕掩盖了生命的趣味性,“学习好”的姑娘也有一颗骚动的心啊!
 
蕊睐
 
    又到了交总结、写评语、评先进的时候。
    工作了几个年头后,发现自己写的总结和部门主任给的评语都已落入窠臼——我在近3份年终总结里都写道:“过去的一年,我基本做到了专业,接下去应该是敬业、爱业、乐业……”但工作状态还是停留在职业的门槛上打转。部门主任的评语通常会更给面子一些:一句“爱岗敬业”是肯定我的工作状态,再来一句“乐于奉献”是表扬我在完成本职工作之外,还乐意参与一些其他部门的业务。
    主任可能不知道,其实,我讨厌别人说我“乐于奉献”,尤其是“奉献”这个词。这样的评价很可能让别人误以为我很无私很高尚,但我只是和很多年轻人一样,不只安于在本职岗位上循规蹈矩,也会在务完“正业”之余,跑去其他部门其他领域尝鲜体验一把。
    当然,去别人的地盘上蹭场子撒欢儿是有风险的。在没有完成本职工作之前,我是断然不会去兄弟部门揽活儿的,免得给顶头上司留下口实。
    这也是经历过教训的。刚进单位时,一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,二是有的部门也确实缺人手,于是就会有兄弟部门的负责人私下找我帮忙。年轻人嘛,精力充足且好说话,一口应承下来。结果呢,自己没分清任务的轻重缓急,按时交了别人的活儿,却耽误了自家的正经事,让直系领导数落了半天不务正业。
    这种“耕了别人的地,荒了自家的田”式的错误,犯过一次两次也就长记性了。而且兄弟部门往往也会领情,给我记上额外的工分,算不得奉献。但还有一种“不请自来”的奉献就没那么容易长记性,哪怕对方没有任何表示,自己都会想方设法去加入,用现在的流行语说就是:这叫真爱。
    我是精力略有过剩的人,一旦心里有比较新鲜的点子,且属于能便利他人造福集体的那种,就很有将它实现的冲动。更“要命”的是,我并不满足一个人high,总会拽上几个好友一起玩儿票。因而,如果我觉得单位里的某些资源尚有潜力开发,或是自己先前的经验积累能为其他部门所用,就在业余时间主动献计献策。有领导对此也给过鼓励:“年轻人的心要野一些,不要把目光只盯着自己的业务领域,要敢于多想多做。”
    尽管这种不计入绩效考核,甚至也无法写进年终总结的行为费时费力,也很难得到单位官方的认可,但我依然乐此不疲。时不时被我拽上一起折腾的一位小伙伴对此有过精辟的剖析:就3个字,“我乐意”。她说得对,我们分享成果还真不是为了什么表扬和奖励——千金难买“我乐意”,自己开心最要紧。
    所以,我要拜托写评语的各位领导,可别再夸赞我们在工作上“乐于奉献”了。“奉献”是一种不可再生资源,不能指望每人都会乐意,每回都有惊喜。而我们所乐意做的,只不过是为了愉人悦己,皆大欢喜。
 
王小小
 
    我真的烦透了“靠谱”这个词。听上去像是褒奖,实际上却是一种囚禁。
    什么算“靠谱”?比如,保证认真完成老师留的作业,肯定满足家长期望考上重点大学,绝不拒绝领导派下来的任务……总之,就是听招呼、负责任、守规矩,就是“你办事,我放心”,就是“包君满意”。
    从小学开始,我就顶着这两个沉重的字。作为班干部,自习课上我铁面无私地帮老师维持秩序,班会活动时兢兢业业地帮老师排演节目。作为好学生,老师问谁预习课文了,我一定会捧场地举手;领导来听课时,我的回答最让老师放心。
    毫无疑问,我是老师眼里的靠谱学生,但在同学心中,我并不受欢迎。因为“谱”就是一格一格、无处不在的规矩。
    某年教师节前夕,我们班同学放学后站在校门外商量该给班主任送什么礼物。那时,学校附近还没有肯德基、必胜客和避风塘,仅有的休闲娱乐场所就是几个卖干脆面和无花果的小卖部。生活委员体贴地说:“要不咱们回教室里慢慢商量吧,我这儿有钥匙。”
    一群人早就站累了,兴冲冲地就要往学校里走。只有我站着没动,值周生就守在校门口,我必须保持清醒。“不行不行,放学后再进教室是会被扣分的,咱们就在这儿说吧。”我及时阻止了前进中的队伍,为此还和生活委员大吵了一架。
    因为我的“靠谱”,那一周,流动红旗依然留在班里。但后来的班干部竞选中,我没能留住大多数同学的选票。
    升入中学后,我不想再因为“靠谱”而被同学孤立。在班里我没有担任任何职务,希望和同学打成一片。于是,同学打架时我不站队,老师调查舆情时我抹稀泥。
    万万没想到,同学对我的评价还是“靠谱”,这个我极力想摆脱的词。其实,我只是在早上小组做值日时准时出现而已,因为担心被别人责怪。小组团队写作业,同学们都喜欢跟我一组,因为我在乎成绩。所以当不靠谱的同学临时撂挑子出去踢球、逛街、聊大天儿的时候,我会默默地把作业继续下去。到了小组成果展示时,云游的同学出现了,还未卜先知地跟我说:“就知道你最靠谱了!”
    越靠谱的人活得越累。因为“谱”就是一张由别人的评价织成的网。我太在乎别人的目光了,总是希望别人满意,不懂拒绝,最后被紧紧包裹在这张巨大的网中。
    每个人都喜欢你,不代表每个人都会记得你。毕业很多年后的一次高中同学聚会,头发已经白了的老师看着过去的学生,欣喜地逐个点评:“你当年都快把教室拆了,让你罚站你不恨我吧。哎呀,你当年就写不好那个算术式,给我急得啊。你现在真是大姑娘了啊,比以前稳重多了。”
    终于轮到我了。老师却停顿了一下,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你呀,没什么变化啊。”我突然发现,给老师留下深刻印象的,总是那些“不靠谱”的学生。她甚至可能都不太记得,当年一个认真听讲、按时完成作业的“靠谱”学生是什么样,因为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。
    我有些闷闷不乐。饭桌上,看着同学们手舞足蹈、唧唧喳喳回忆,当年谁和谁为了抢隔壁班的女生在桥底下打架差点儿被劝退;谁拿着扫把当吉他站在课桌上表演beyond的摇滚乐;谁翘课去外地旅行;谁顶撞老师被批评为“尖刻”……
    我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,因为这些出格的事我一样都没干过。我一直希望让别人满意、得到好评,在这种假象里,我变得庸庸常常,没了个性。终于,坐在旁边的一个女生注意到我,她扭过头说:记得那时老师发下的练习卷子,你课间10分钟就做完了。
    “靠谱”这个词真的让我受够了。现在我才意识到,在短暂的青春里,那些规矩和评价编织的网,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一个个乏善可陈的黑洞而已。
 
张晶晶
 
      我生长在一个军人家庭,父亲是空军飞行员,母亲是军医。自小在部队大院儿长大的孩子,可能都会经历一种相似的生活方式——跟随父母从一座城市搬到另一座城市,在不断搬家和转学中度过童年。经常搬家的直接后果是,我没有相伴成长的小伙伴,也彻底失去了拥有一段“青梅竹马”的机会。
    我出生在母亲工作的那个医院。和母亲同病房的另一个孕妇杜阿姨是我们家邻居,她的丈夫和我的父亲是飞行大队的战友,关系很不错。在医院待产时,两家人开玩笑说,如果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,将来就做亲家。事情果然如他们所愿,杜阿姨生了个大胖小子,而我母亲预产期已经过了好几天却还迟迟没有动静,她一着急,就按照偏方喝了些什么,我就呱呱坠地了。
    当然,这些都是后来听我母亲说的。她还告诉我,因为住得近,再加上两家大人有意无意地撮合,我和杜阿姨家的东东像亲兄妹一样形影不离地长大。我小时候胃口极好,是个从五六个月起就每天喝三斤牛奶的小胖丫头,两三岁时就经常自己跑去东东家敲门蹭饭。东东很照顾我,家里的零食都当宝贝一样藏起来,自己不舍得吃,总说要留给妹妹。
    4岁那年,父亲所在的飞行大队要转场到张家口,东东一家则搬去了南方。离别那天,杜阿姨比我和东东哭得还要伤心,泪眼婆娑地叮嘱我母亲一定要保持联系。我被杜阿姨紧紧抱着转不了身,只好斜着眼睛用目光寻找东东。他独自站在一堆打包好的行李中间,脸上满是忧伤。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都要碎了。
    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,也没有手机,联络起来可没有现在这么方便。两家大人书信往来,信里隔三差五就会夹带着我和东东的近照。两个孩子就这样隔着万水千山,在照片里各自成长。
    当杜阿姨还在憧憬着那个美好约定的时候,5岁的我已经“移情别恋”了。我很快适应了在张家口的新生活。部队大院里年龄相仿的孩子众多,我尤其喜欢比我小1岁的男孩元宝,他是我的小跟班,什么都听我的。我心中暗想,如果长大后和元宝结婚,我想要什么就指挥他去做好了,真是件幸福的事。
    几岁的孩子并不懂得爱情,只是出于本能,渴望一种有人相伴的感觉,对我们这些没有兄弟姐妹的孩子来说更是这样。当我开始认真考虑和元宝“青梅竹马”的时候,我又要搬回北京了,而元宝也成了一段随风而逝的浅浅记忆。
    京郊延庆在我小的时候是一片真正的世外桃源,星斗满天、云淡风轻。我在大山里摘酸枣、折桃花、捉蝈蝈,玩得不亦乐乎。每个盛夏,山丹丹花把大山染成了一望无际的红,徐晓鲁就会捧着一大把火红的花送给我。徐晓鲁就住在我家楼上,他妈妈是我就读的那所部队小学的班主任,他爸爸则照例是我父亲的战友,一个高大帅气的飞行员。我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就认识了徐晓鲁,那天父母忙着收拾东西,让我自己去院子里玩,回家的时候我走错了楼层,直接进了徐晓鲁家。
    那些日子,我和徐晓鲁一起逃学,手拉手走遍了延庆的山涧溪畔。我总是满怀幸福地想:嗯,和徐晓鲁一起生活也不错。
    但是后来,我又搬家了。
    直到现在,每当我想起这些往事,总会有种伤感。不断丧失的童年和“青梅竹马”这个词一起,成了我心中隐隐的痛。
 
网友讨论
 
      PR:我最讨厌的词是“学霸”。我是一名大三学生,来自贫困的农村,从小就只知道学习、看书。如今上了大学,虽身边的同学都不再热衷于读书,但我仍然每天坚持学习,上自习。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知识很匮乏,没有资格浪费时间。当然,我也会利用周末去做兼职,练习毛笔字。在同学眼里,我是学霸,只知道学习的学霸。我感觉这是一种鄙夷,每当听到这个词,我就觉得很不舒服。
      KiKi-:我最讨厌别人说我“可怜”。因为家庭的缘故,从小很多人看到我,眼中都充满了怜悯,有的还在我背后窃窃私语,甚至我的家人都一直认为我可怜。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,我的生活只有我自己有权利评价,别人又如何能知晓我的心呢?
      hi,姚大牙:在我上高三的时候,我最讨厌的词是“脑残”。不知道什么原因,我座位右边的男生开始称我为“脑残”,然后另一个男生也这么喊。我警告他们不要那样说我。但是,非但没有停止,几乎全班男生都开始这样称呼我了。不知道是真的受不了,还是因为高三的学习压力,在一次晚自习上我终于爆发了,把桌子搬到了最后一排。班主任知道后,把那两个男生狠批了一顿,而我也在办公室里哭了半个小时。后来,我很少再听到有人喊我“脑残”了,因为那次痛哭,我放下了心中莫名的压力,高考也变得顺利了。现在我已经大三了,回想起这件事,早已不觉得别扭。前几天,当年带头喊我“脑残”的那个男生又这样叫了我,我心中却一下子释然了。将近3年没见面了,老同学,你们现在可还好?当年的“脑残”很想你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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